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體,強行拿個標準把誰和誰劃成一類根本沒有意義。”

“這麽擲地有聲做什麽?我是勸你,不是攔你。”許哲合起了相冊,同紀嵐帶來的紙盒一起,妥當地擱進了抽屜裏,“人跟你同住一個屋檐下,你愛怎麽喜歡就行——我從前言辭令色,幾次三番要景怡收心,結果一點作用不起,還盡是反效果。我老婆說了,女孩子心花怒放地喜歡上了一個人,滿天神佛都攔不住。”

紀嵐無言,“我又沒說我喜歡他。”

許哲搖了搖頭,拿了熱可可捧在手裏,“沒什麽話要交代了吧?回去吧,趁這兩天沒通告休息休息,置點年貨,要是想回家陪你父母過年就提前打個招呼,我找人送你回去。”

“哦對了,置點年貨的意思不是讓你買零食的意思。”

紀嵐這才把回家過年這檔子事想起來,她第一反應是既然難得有時間,於情於理是該回去一趟的。

要是下決定要走,現在就該著手訂票的事了。

但幾乎是電光火石間,這個想法又被她壓了下去——不著急,不如先問問楚佑是怎麽計劃的,要是他有什麽工作上的安排,她就理當無條件配合。

“紀嵐。”

她剛把手搭在門把手上,許哲又叫住了她,想了想,又搖頭,“路上小心。”

紀嵐沖他揮手,輕手輕腳地帶門離開。

許哲靠在椅背上,疲憊地闔上了雙眼。

他這兩天一直在想,景怡從來沒有被確診抑郁癥,她是去精神科做過檢查,但檢查也僅到自評表這一步,之後她再沒有去覆診過。她自殺,所有人都懊悔不該把她精神抑郁當成小事,誰都沒想到她的病情嚴重到這個地步……

可他總懷疑,她是不是真的得了抑郁癥?她是被抑郁癥推上了天臺,還是在完全理性的情況下選擇了死亡?

痛不欲生不止是一個形容詞,它會真實發生。

是他過於輕視了她的痛苦,他們所有人,他、楚佑、所有人……都輕視了她的痛苦。

☆、第 23 章

許哲在第二天飛往美國。

紀嵐看不出楚佑的心情變化,只發覺他的作息比平時規律了一點,她早上八點跑步回來時,他已經起床做好了早餐。

她不太確定他是真的起床早,還是一夜沒睡著。

“今天PM2.5足有130,你大清早出門給祖國當凈化器嗎?”

……但至少情緒應該穩定了。

紀嵐熱了杯牛奶坐到沙發上,伸腳踢了下對面正拿著iPad看視頻的楚佑,“過年你回去嗎?”

“回哪?”楚佑下意識接了話,又很快反應過來,“哦,不回。來回太奔波,交通又不方便,等過完年再抽空回去一趟。”

她詫異,“交通怎麽不方便了?你又不住大山裏,高鐵三小時不就到了嗎?”

況且今年U&I正式出道,他衣錦還鄉、名利雙收,不是正好能哄老人家高興嗎?

楚佑搪塞,“再說吧,後面還排著不少事,回去一趟匆匆忙忙就要走,沒意思。”

“過年嘛,過得不就這個形式……”紀嵐拿下唇抵著玻璃杯口,滿腹疑問地望著楚佑,想起了一件事——

自認識以來,楚佑很少跟她提起他的父母,她也沒從見過他給家裏打過電話。有回吃飯時閑聊,忘了是誰起了話茬,聊起了小時候成績不好被父母打毒,一桌七八個人,有人說自己打小就是三好學生、從沒被父母訓過,有人說被父母拿皮帶抽屁股是家常便飯。唯獨楚佑悶頭吃飯,一言不發,她當時想,他約莫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。

後來小木從朋友手裏邀來了一首詞,主題是父子情,意向也大都是在描述老父親佝僂的背影、昏花的眼睛,不少句子看得人熱淚盈眶。小木拿著這詞就找到了楚佑,原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:現在這種情懷歌多容易火啊,你給它拿吉他配上最簡單的和弦,中間插上紀嵐的女聲哼唱,賺他一大把眼淚,U&I的人文氣質就上去了。

平心說,小木這點子不錯。

可楚佑不願意,任小木好說歹說就是不願意,非說人家的詞不好,最後小木只好作罷。

想了一會,紀嵐把喝空的玻璃杯放下,起身坐到了楚佑邊上,拿了個靠墊抱在手裏,湊頭過去看他手裏的iPad,“這麽老的電影,還看……”

楚佑頭都不擡,“老電影才好看。”

“哎,我問你……”紀嵐拿胳膊肘搗他,“你跟你父母是不是關系不太好?”

話音剛落,她就忙舉起雙手申明,“不過我就是這麽一問,純粹且僅出於好奇,你要是不高興搭理我就不說,我保證以後都不提了。”

楚佑暫停了電影,“好端端的,問這個幹嘛?”

紀嵐忍不住慫恿他,“沒什麽,就是好奇,說說唄?咱們都這麽熟了,是時候交換一下靈魂深處的秘密了吧?”

楚佑嘁了一聲,“你有什麽秘密可跟我交換?”

“我想想……”紀嵐琢磨了一番,“我可以跟你說說我前男友,有興趣嗎?”

“沒興趣,就你上次說的吉他手吧?猜我都能猜到怎麽一回事,人一開始就有女朋友,你就只能默默地暗戀他,等人跟女朋友分手了,你終於備胎上位柳暗花明。可他樂隊差了主唱,你又頂不上位置,只能眼巴巴看著他一蹶不振,於是立志要當個歌手,幫他完成夢想。碰巧當時遇到許哥想簽你,二話不說你就點頭了,沒想剛被公司送去韓國,轉頭他就結了新歡。”

楚佑說完,嘲諷地掃了一眼表情木住的紀嵐,“我沒猜錯吧?你啊,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次。”

紀嵐一臉懵,啞然說不出話來,“這件事我沒跟其他人說過啊……”

“真是這樣?”楚佑長籲短嘆,“回頭我得給你上兩節課,不然你將來肯定還要吃虧。”

紀嵐滿頭問號,“你真是猜出來的?”

“肯定啊,要不你說,我是怎麽知道的?”

紀嵐認真想了想,這事,她沒跟許哥說過、小木也不知道,餘下的人跟只是她點頭之交,從不談論感情問題,更不可能會知道。她只好搖了搖頭,洩氣地往沙發上一倒。

楚佑猜得確實八九不離十,但她的眼光比楚佑猜想得還要次一點……

當年她是暗戀過EX不假,但暗戀程度充其量就是他路過時她願意多看兩眼,他們從來不是朋友,她更沒向任何人洩露過她的這一點小心動——人家畢竟是有女朋友的。

之後她就簽了經紀公司,再之後,EX頻頻出現在她面前,又是請她吃飯看電影、又是變著法得給她送東西,時不時說起他已經分手的女朋友即將赴美留學,兩人各奔前程如何唏噓感慨。

不用半年時間,紀嵐就和他自然而然在一起了。

沒過多久,他幾次三番提起,希望她向公司推薦一下他們的樂隊,推薦不成,又希望她能幫他爭取一個去韓國學習的名額——她一個剛入公司的新人,怎麽好意思跟公司提這些?EX就埋怨她,回回見面都要大吵大鬧一番。

這段關系就只持續到了她出發去韓國的前一晚。

感情說深不深,等她回過頭看,EX人品性格都普普通通,她比誰都心裏清楚——他不值得惦念。

但也說淺不淺,畢竟是懷揣著美好憧憬喜歡過的人,很難說放下就放下。當時她孤身一人在國外,滿腹委屈無人訴說,也掉過不少眼淚。

楚佑見她半天不吭聲,心裏有點懸,“沒生氣吧?”

“沒什麽好生氣的。”紀嵐把臉埋在枕頭裏,“反正我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次,你沒說過。”

楚佑頓時感覺不好……

本來話題可不是這一茬。

他伸頭靠近她,小聲地說,“其實我也不是憑空猜出來的。”

紀嵐立刻坐起身,瞪圓了一雙眼望著他。

楚佑只好實話實說,“簽你進U&I之前,許哥拿過你不少作品給我看,有好幾首暗戀、失戀的歌寫得不錯,我就順著邏輯這麽一捋……”

紀嵐感覺自己被套路了,有一丟丟糟心——就跟被翻看了日記一樣,所有她認真寫下的心事一下全都暴露在青天白日下,仿佛整個人都被扒光了。

看紀嵐板著臉不說話,楚佑莫名覺得四周圍的氣壓低了下去。

他想了想,把iPad放到了茶幾上,斜靠在沙發靠背上看紀嵐,“剛說什麽來著,交換個秘密是吧?你沒說錯,我跟我父母關系是不太好。”

沒等紀嵐轉過神,他就自顧自說了起來,“其實我從小到大的生活都很普通,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沒少幹,學習成績也不行,挨了我爸不少打,高考穩定發揮,考了個一專。哎,你別笑啊,我能上個專科就已經是發揮得不錯了,我記得當時英語還考了個全班第一,比我們課代表考得都高。後來填志願時我們英語老師還跟班主任開玩笑說:看來喜歡聽英文歌確實對提高英語成績有好處,以後我們有機會要多給學生放點英文歌,潛移默化他們的語感。”

“學校在省內,我爸親自把我送到了長途汽車站,接著他跟我說了一句讓我印象很深的話,他說:認真學習,將來才能找到好工作。”

“但我入學第一天,做的第一件事,是從一個快畢業的學長手裏買了把吉他,五百塊。當時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是七百,所以買完琴之後,我足足啃了一個月的饅頭。不誇張,真是只吃饅頭,五毛錢的白飯就一勺,吃起來沒有五毛錢的饅頭頂餓。”楚佑說話時,目光投向了他靠在墻上的吉他,“你說奇不奇怪,一個對樂理一竅不通的傻小子,也不知撞了什麽邪,突然就想起來要學吉他。從網上打了一頁一頁的六線譜,窩在寢室裏廢寢忘食地練——好在我宿舍的幾個哥們都是校門口網吧的忠實會員,不然我肯定會被他們揍死。”

“但你也知道,在學校不管做什麽都能瞞住父母,一旦畢業就難搞了。”

“他不同意我做歌手。”

紀嵐可太理解了。

父母早前也不同意她做歌手,家裏鬧了個天翻地覆,她頗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他們——而且必須得把完成學業之後才能接工作的條款寫進合同裏,他們才肯讓她簽字。

“起先我可老實了,如實跟他們說我在酒吧做歌手,雖然每次通電話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,但總想著,反正我人在外面逍遙自在,他們不樂意也不能怎麽樣。結果啊……”

“我媽借口說怕我在外面吃不好,讓我把地址給她,要我寄點鹹貨,還非說給住址怕家裏沒人,要了酒吧的地址。沒過兩天,我爸風風火火地就來酒吧,硬是把我從臺上攆下來,當場找經理要結工資走人。經理又不是會計,手裏一沒賬二沒錢,憑我爸怎麽說也不可能給我結工資啊……就為這,我爸又生了好久的氣,一直到會計把工資錢打我卡上了,他的氣才消。”

“後來我就機靈了,晚上唱歌還是唱,但是白天找了個銷售的工作,把工作牌、公司門頭都拍了照片給他看,他信了。其實我也沒說謊,銷售的工作我一樣在做,雖然業績不行,好歹能改善改善夥食。但後來辭職簽了經紀公司的事,我沒說。”

楚佑說著,輕聲笑了笑,“當然,瞞是瞞不住的,沒小半年他們就發現了端倪,我只好老老實實認栽。我爸來了一趟,跟我談得很清楚,他不喜歡他兒子在臺上唱歌,賺多少錢都不行,他不喜歡娛樂圈,說這行的人不踏實、不穩重,烏七八糟的。不管我是學門手藝找個正經工作,還是再讀書深造兩年,他都支持,唯獨唱歌這行,說不行就不行。”

“他脾氣倔,我也不認慫,兩個人就這麽僵上了。”

“再看吧,再過段時間,我多賺點錢,興許能好點……”

☆、第 24 章

紀嵐一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,等楚佑說到父親把他從酒吧臺上攆下來時,心裏突然就揪住了。

等他把話說完,流露出尷尬的苦笑,她已經暗暗後悔跟他提這事了。

楚佑的脾性她是清楚的——從來沒有與人坦誠相待的習慣。他能把自己不美滿的家事與她說到這個地步,已經是對她格外信賴了。餘下的,他不想說,她就不問了。

當天下午,紀嵐就給自己的母親打了電話,說過年不回去了。

假期太短、來回奔波是原因之一,但主要,她不忍心留楚佑一個人在這。

本來和家裏人有了隔閡、不能回去過年就已經夠讓人心裏發堵了,景怡的死又對他打擊很大——天曉得他會不會把自己喝死在這屋裏。

既然決定要留下來過年,總得張羅一番,紀嵐拖著楚佑要去隔壁超市大采購。

怪不得說如今超市是最有過年氣氛的地方,《恭喜發財》的旋律一洗腦,超市裏的大媽們再沖你一招手:年貨打特價、會員有折扣!

購物欲莫名就被激起了。

楚佑雖說也準備采買一些生蔬和肉類回去,但看紀嵐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往購物車裏裝,還是忍不住提醒,“冰箱不大,你買這麽多能塞下嗎?”

紀嵐眼都不眨,“那等會買個冰箱回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有理有據,“過年可沒人給你送外賣,一日三餐全靠自己,多備點食材總沒錯的,回頭還能請小木他們過來吃頓飯。”

“更正一下,是一日三餐全得靠我,你是準備餐餐三葷兩素一鍋湯,把累死我當目標嗎?”楚佑翻了翻購物車裏一堆東西,“行了,這些就足夠了,你還有什麽要買的嗎?沒有就去結賬吧,趁現在排隊人還少。”

紀嵐想了想,狠狠點頭,“對聯!”

“對聯?”這東西沒劃入楚佑腦中的年貨購置清單裏,他孤身一人在外過了很多個年,從沒想過要給大門貼對聯——反正都是要撕的,還費這個事做什麽?

但紀嵐執念很深,“過年不就過個傳統嗎?”

楚佑左右隨她高興,推著車跟著她後面轉悠,走了大半個樓層才終於找著了掛滿對聯的臨時攤位。

他反正是看不出這些吉祥話有什麽區別,瞎指了一個對紀嵐說,“買這個,橫批是財源廣進,好兆頭吧?”

紀嵐不理他,指著最左側掛著的一副說,“這個才好,橫批闔家團圓。”

楚佑沒駁她的話,一手搭著推車看她把對聯從架上取下來,“但是講道理,買對聯不是應該看上下聯嗎?不應該只看橫批吧?”

她拽著他往收銀臺的方向走,“字多,懶得看。”

超市的生意是真好,十幾個收銀同時工作,一條長隊還是排得人沒脾氣。

等他們拎著好幾個大塑料袋走出超市時,太陽都下山了。從暖氣熏得人暈暈欲睡的室內出來,迎著風走不到兩步,紀嵐就感覺冷得骨頭裏全是冰渣。

楚佑雙手拎的都是肉類和牛奶,很重,看得紀嵐於心不忍,可她的雙手也提得滿滿當當,騰不出幫忙的手——這會她有點後悔買這麽多東西了。

好在路程不遠,就在她感覺胳膊快要斷掉的時候,終於到達了目的地。

“真好啊……”等電梯的空檔,他突然沒來由笑了起來,“我小時候也這樣,每到過年就跟著我姥姥去超市買很多汽水、薯片、魷魚絲回來,當時抱著滿滿一大袋的零食,就跟抱著辛苦一年挖回來的寶藏一樣。”

紀嵐正捧著雙手呵氣,忍不住用凍得發僵的手摸了摸他的頭,“你現在不還跟個小孩一樣嗎?”

楚佑揚起下巴微微瞇眼,大概是懶得與她計較的意思。

大年二十九的傍晚,許哲紀嵐發了信息:景怡今日入土。

他說:白發人送黑發人,看得人不是滋味。

紀嵐站在陽臺的落地拉門前,靜靜地望著太陽一點點消失在高樓林立的縫隙間。

她從玻璃的反光裏看見楚佑卷起袖子來推開沙發,拿吸塵器清理著厚厚的積灰,他耳朵裏塞著耳機,雙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節拍,輕松又專註——突然之間,她仿佛對辭舊迎新這個詞有了新的理解。

把整個客廳都打掃得幹幹凈凈之後,楚佑關掉了轟隆隆的吸塵器,他摘下耳機問紀嵐,“許哥給你發了信息?”

她輕輕嗯了一聲。

他在原地站了一會,“景怡的父母怎麽樣?”

“不知道,許哥沒提。”紀嵐平靜地說。

楚佑不言語,把吸塵器擱回了儲物間,洗洗手從冰箱裏拿了盒酸奶。

她發覺楚佑尚未意識到:這世上愛他至深的人,少了一個。

這一刻,紀嵐突然感到有些難過。

再深的感情、再洶湧的情緒,最終都要一點點淡在心裏,沒人可以感同身受。

人與人之間是獨立的個體——這件事原來這麽殘酷。

大年三十當天,紀嵐清早起來就要貼對聯,楚佑半睡半醒地給自己煎了個荷包蛋,耳畔全是她風風火火在客廳裏咚咚咚走來走去的聲音。

剛在餐桌坐下,紀嵐突然一聲驚呼,隨即一手扯了一張對聯跑到他跟前,失落地說,“忘記買膠帶了!”

他當什麽要緊事,值得她這麽一驚一乍……

楚佑打著哈欠,“你沾假睫毛的膠水不行嗎?”

“不行吧……”紀嵐認真思考了一下,“肯定不行,”

她洩氣,“等會我去樓下便利店看看吧。”

“不嫌麻煩?”楚佑兩口把碟子裏的煎蛋吞了,起身走進了廚房,“行了,我來吧。”

“過來看,哥教你一手。”楚佑從櫥櫃裏拿出了他們閑置很久的面粉。

紀嵐一怔,“這幹嘛?”

他拿了平時拌沙拉的大玻璃碗,“面粉能煮漿糊你不知道?小時候我們貼對聯,用的都是姥姥自己煮的漿糊。”

她搖了搖頭,她知道漿糊可以自己制,但不知道是拿面粉煮出來的。

“你是被姥姥、姥爺帶大的嗎?”她剛出生就被父母送到了外婆家,一直跟外婆住到要上學的年紀,他們這輩都是獨生女,想來成長境遇也差不多。

“一半一半吧,每到年關我父母總是很忙,他們就把我送去姥爺家,等年三十晚上趕來一起吃飯。所以每年貼對聯、炸圓子這些活,都是我和兩位老人家一起做的。我記得我姥爺有支口琴,逢年過節,愛拿出來吹首喀秋莎、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什麽的,他當時想教我來著,但我貪玩不愛學。後來感興趣時,反倒沒機會了……”楚佑一面拿筷子攪著面粉,一面悠悠感慨,“今年清明要是有時間,該抽空去給他們掃掃墓了。”

紀嵐張了張口,卻沒有說話。

氣氛有些沈重,兩個人都陷入了沈默。

她躊躇了半晌,終於想到了可以打破沈悶的話題,“對了,你看新聞了嗎?昨晚詹宇出軌被抓了,直接被老婆堵在了酒店門口。”

詹宇是知名樂評人,為了博關註攢人氣,一張毒舌幾乎把娛樂圈裏的歌手噴了個遍。這回他們的發專輯,許哲也找他買過評——要價可不便宜。

依許哲的話說,這種人簡直就是行業蛀蟲。

“小木他們一早就在群裏議論這事,說詹宇前一陣得罪了什麽大人物,誰知道呢……”楚佑看來對頭條八卦不感興趣,頓了頓,他說,“你肯定沒看過一片望不到頭的油菜花田是什麽樣,等我下次回去,拍兩張照片給你。”

“看照片我不能上網找啊?要不等你回去的時候我和你一起,正好四處走走,呼吸一下新鮮空氣。”

“可以啊。”

鍋裏的熱水被小火煮得咕嚕咕嚕,這聲音聽得紀嵐心裏一陣暖——許哲沒說錯,楚佑是個普通人,周身都是人情味,所以有他在,她一點也擔心把自己活成一張假皮囊。

光怪陸離的世界裏,他真實得讓她感到踏實。

“哎呀,好香。”紀嵐忍不住湊近他,伸頭向鍋裏看看,“有點像小孩子吃的米糊。”

楚佑笑了,將卷了粘糊糊面漿的筷子舉到她面前,“嘗嘗?”

紀嵐瞪了他一眼,他識趣地低下頭幹活,偷偷笑了笑。

沒一會,漿糊就成型了。

楚佑用筷子把漿糊均勻地鋪在對聯背面,臨到要貼時犯了難,“上聯下聯怎麽看?”

“仄起平落。”紀嵐正埋頭給橫批鋪漿糊,“春風入喜財入戶是上聯。”

楚佑忍不住吐槽,“這對聯寫得可真隨便……”

“八塊錢一副,性價比就可以了。”紀嵐跟在楚佑後面出門,踮起腳把橫批工工整整地貼在大門正中央,用手掌把整張紙壓平之後,滿意地向楚佑使眼色,“怎麽樣?”

楚佑抱著雙臂站在門前,直直地盯著“闔家團圓”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。

紀嵐問他,“有點家的感覺了嗎?”

楚佑微笑,點了點頭。

☆、第 25 章

年前錄播的幾個綜藝節目陸續在春節期間播出,大半年沒有打開過的電視終於派上了用場。

但楚佑只在路過時才掃上兩眼,他說:不是游戲太傻就是主持人的梗太老,不要讓我再回想起被尷尬癥支配的恐怖。

見紀嵐認認真真地守在電視機前,他還頗為憂心,生怕她覺得自己在節目上的表現欠佳,暗暗自責或是不開心。

他委實多慮了,紀嵐其實也覺得節目不好看,但錄現場的時候她時常投入在自己的環節裏,看不見楚佑在做什麽,所以從正片找到了不少樂趣。

比如有個接力跑的游戲,估計是他得失心太重,居然跑得同手同腳,當時氣氛緊張、場面混亂,根本沒有人註意到。節目後期給做了個慢鏡頭,把他同手同腳的動作拆解給觀眾看——差點沒把她笑得背過氣。

還有個坐過山車答題的環節,主持人問:你6歲的時候,你妹妹的年齡是你的一半,等你70歲時,你妹妹幾歲?

楚佑對著麥克風狂喊:35!35!35!一直到雙腳落地,他依然一臉篤定——就35,沒錯,肯定沒錯!

謎之自信讓他的幾個隊友哭笑不得。

把這些節目一口氣全都看完之後,紀嵐對楚佑有了新的認識:才華橫溢,智商有限。

和紀嵐窩在沙發看電視的老派過節方式相比,楚佑的假期利用率非常高。

一想到兢兢業業地工作了大半年,他墮落得尤其心安理得,游戲玩得昏天暗地,high到不行,每天都是一副打過雞血、志得意滿的表情。

但總宅在家裏畢竟沒意思,正好小木攢了局,閑著也是閑著,兩個人就去了。

依然約在了莫寒的酒吧,老地方。

早年莫寒跟Amen是極好的朋友,兩個人一起籌備舞室、開班授課,從住宅樓裏幾十平米的舞室起步,參加各類比賽賺名氣,短短數年就打出了品牌,生意越做越大。後來莫寒出了個小車禍,雖然沒落下殘疾,但腳踝不靈活、沒法再跳舞了——他就把舞室的股份轉讓給了朋友,自己拿錢開了個小酒吧。

憑借給不少歌手當舞蹈老師攢下的人脈,酒吧的生意一直不錯,紀嵐回回去,樓上樓下都坐得滿滿當當。

他們六點出門,路上不堵,到酒吧時剛剛六點半,離說好的七點碰頭早了半個小時,但一進門卻發現,人全到了。

小木跟A哥在舞臺擺弄音響,Amen和莫寒在卡座裏坐著說話,兩人手裏各拿了一支水煙管,興致正濃。

“可見大過年的,都給閑壞了……”楚佑領紀嵐過去坐下,四面張望了一下,“就我們幾個?”

“除了我們幾個孤家寡人,誰不過年啊?”莫寒說話時正要給他們拿水煙管,楚佑擺了擺手,從口袋裏摸出了煙盒。

紀嵐給叉了塊西瓜,回頭望向舞臺,“A哥沒把嫂子帶來?”

莫寒笑了,“嫂子打牌去了,不帶他玩,除了我這,他沒處可去。”

Amen想起了什麽,“對了楚佑,你沒去美國參加景怡的……”

話沒說完,被莫寒插了話,“哎你們喝什麽?調酒師放假還沒回來,我來給你們露一手怎麽樣?”

Amen意識到自己失言,附和著把酒單推到紀嵐面前,“喝什麽?今天莫寒請。”

楚佑沒說話,把煙盒揣回了口袋裏。

臺上,小木似乎是調好了音響設備,沖著莫寒他們揮了揮手。

“你們有沒有興趣上去唱首歌?”莫寒給楚佑使了眼色,“今晚坐的都是熟客。”

楚佑點頭,“你的客人一般都愛聽什麽?”

“誰管他們……你高興唱什麽就唱什麽。”莫寒起身,一陣小跑上了舞臺,順手抄起鼓槌就敲了吊鑔——“刺啦”一下,酒吧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的方向投。

莫寒默然盯著全場看了兩秒,笑了起來, “各位新年好——”

“今晚我這來了個朋友,一會要上來唱兩首歌,請各位幫個忙,一會擱下手機認真聽歌,照相、錄像就不要了,人生的體會重在當下。”他說著,看向了楚佑和紀嵐。

“朋友們來點掌聲啊,歡迎U&I上臺。”

酒吧的客人們低聲私語,“真是U&I?”

“是的吧,這個老板據說跟娛樂圈不少明星關系都好,況且U&I又不是什麽大腕,請過來肯定也不費事。”

上臺之後,兩個人沒拿樂器,搬了兩個吧臺椅坐下,各自拿了一支麥克風。歌是楚佑選的,小木負責找伴奏,前奏一起,整個酒吧的燈光就全都暗了下來,泛黃的射燈在兩人的臉上投出大片的陰影。

“It takes a lot to know a man

it takes a lot to understand

the warrior, the sage

the little boy in rage”

楚佑很少唱這樣情緒陰郁的歌,他低沈的聲音裏註入了一股凜冽的孤獨,能生生凍住一顆顆焦躁的、不安的心。像壁爐中的火光終於熄滅、溫度一點點飄走,像冬日清晨霏霏的冷雨、打濕林間的松針,像被□□的槍托已被磨得鋥亮、掌心一摸,全是銹味。

“it takes a lot to know a woman

a lot to understand

what's humming

the honeybee, the sting

the little girl with wings”

原曲沒有女聲聲部,所以紀嵐的發聲位置很不舒服,但也正因如此,她將這首歌演繹出了一種毛躁的生澀感。沒有匠氣、更不完美,這一刻她不是神乎其技的專業歌者,而是一個低吟淺唱的普通女人。

“it takes a lot to give,

to ask for help,

to be yourself

to know and love what you live with”

楚佑的聲音至始至終很平靜,他一定把這首歌翻來覆去聽過無數次,才能把每個單詞的抑揚頓挫都唱得與原曲一絲不差。紀嵐不是很懂,這樣熱熱鬧鬧的節日、這樣氣氛輕松的場合,楚佑張口唱出來的居然是這樣一首歌,這樣一首不論周圍有多少喧囂,只要旋律在耳畔響起,就能喚醒你心中所有覆雜情緒的歌。

“what are you so afraid to lose

what is it you're thinking that will happen if you do”

他擡起了頭,正對她的目光,然而她卻很慌張——她看不懂他眼睛裏的每句話。

他每天都在想什麽?這個問題突然從她心裏冒了出來。

歌曲的後半段,爆發出的情感都被洶湧地壓了下去。

提琴的旋律提著呼吸,一到低沈處,就讓人喘不過氣,仿佛琴弓變成了一把割在心上的鈍刀,每次拉弓,都剮下一層血肉。

綿長的尾奏一直持續著,楚佑不等結束便將麥克風擱在椅子上,默默走下了舞臺,而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將整首歌畫下句點,臺下數十位聽眾再沒有一個人說話。

紀嵐站起,面向臺下淺淺地鞠了一躬,匆匆尋著楚佑的腳步上了二樓。

二樓有個露天的陽臺,坐在沙發上能飽覽整條街的霓虹燈光,不過現在是冬天,晚上風冷,很少有顧客往這坐。

楚佑正把手搭在圍欄上發呆,她走過去,伸頭往下看了眼,“整條街沒什麽人嘛……”

“大過節的,都是閑得沒處去才來喝酒。”楚佑說著,突然樂了,側頭問她,“剛剛我唱得怎麽樣?”

紀嵐攏了攏頭發,“中等偏上吧。”

“這歌可是我保留曲目,逼格炸裂,每回演出都能震倒一片。”他微弓下腰,“就是滄桑感覺還差點火候,興許十年八年之後能唱出點感覺。”

紀嵐伸手搭在他胳膊,“你站起來,小心摔下去。”

“這才二樓,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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